“现在，你有资格跟朕说了。”
庄泠凰艰难地抬眸望去，撞进殷旻骁的凉薄眼眸。
她当初耗了半条命换了殷旻骁的命。
现在又要用半条命，才够资格跟他说上一句话。
庄泠凰肺部像破败的风箱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费力无比：“我……当初是……我让姚文淑去送的解药……”
殷旻骁退后一步垂目打量她：“所以呢?”
轻飘飘三个字，如山压下。
切心剖肺，碾碎成泥。
庄泠凰一下懂了：他压根没打算信，只是以折磨她为乐。
冷，冷意传到骨髓。
庄泠凰再也忍不住，倏地喷薄出一口暗红的血。
那血溅在殷旻骁的衣摆上，宛如一株染血的梅。
殷旻骁脸色略微一变，薄唇嫌恶地吐出两个字：“真脏。”
庄泠凰浑身血液都冻成了冰，一碰就能连带她整个人彻底碎成一地尘滓。
庄泠凰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。
殷旻骁给庄泠凰用尽了最好的药，只要他不让她死，她便求死不得。
身体刚能动，姚文淑便传话召见。
冬意渐浓。
宫里景色都开始庄索，唯独姚文淑的宫里仍花团锦簇。
因为殷旻骁耗费万金为她修建了一座暖阁。
一踏进那暖阁，浑身冷透的庄泠凰竟感觉被暖得打了个颤。
她一瘸一拐走向姚文淑行礼：“拜见皇后娘娘。”
姚文淑看也没看她一眼，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绣球笑盈盈逗一只白毛狮子狗。
“阿宝，去捡回来。”
她抬手一扔，那绣球顺着地板滚到庄泠凰身前。
小狗笨拙地跑过来，叼起球，又围着庄泠凰跑了一圈，嗅了嗅她。
姚文淑这才看到庄泠凰似的，拍手笑了：“哎呀，公主，看来阿宝喜欢你呢!”
庄泠凰低头怔怔看着那狗口中的绣球，那中间还放了一颗东珠，那曾是镶在她大哥的太子冠上的……
庄泠凰僵着背脊答道：“是……”
“既如此，以后就由你照顾它吧!”
姚文淑慵懒地倚在贵妃榻上，像是想起什么，饶有兴趣道：“公主从前的称号也用不了了，不如本宫给你新取一个!”
姚文淑思索半晌，抬手一指笑意嫣然：“就封你为……侍犬公主!好不好?”
庄泠凰僵在原地，无法动弹。
她应该说“谢皇后娘娘赏”，可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，半个字都挤不出!
她突然想起，七岁那年，父皇将她抱在膝头，为她写下封号“明懿”。
笑呵呵地说：“我的小泠凰，就是我们庄氏最璀璨的明珠，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……”
庄泠凰袖中的手死命掐自己，却怎么也动弹不了。
这时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拊掌轻笑：“皇后果真才华横溢，这称号封得极好。”
庄泠凰听见这声音，浑身一颤。
姚文淑起身迎接，语气嗔怪：“陛下莫要取笑臣妾。”
殷旻骁拍了拍她的手，再看向庄泠凰，眸色变冷：“怎么不谢恩?你不满意?”
话落，暖房温暖的空气似乎都被冻结。
庄泠凰身子晃了下，脸色惨白得比死人也不差几分。
庄泠凰，快谢恩……
她在心里大声尖叫。
你如今不过是个奴婢，一个奴婢，你还有什么不能承受?!
你要谢恩!
终于，她猛地磕下头去：“谢……陛下和娘娘封赏。”
那小狗也被吓到了一般，趴伏在地，小声呜咽着。
殷旻骁瞥了一眼，漫不经心问：“这狗怎么了?”
姚文淑接话：“阿宝许是没有同伴，太过寂寞。”
殷旻骁一听，似笑非笑：“现在不是有了吗?侍犬公主，你叫一声，让它知道它有伴了。”
庄泠凰震悚之下，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。
殷旻骁脸上笼着一层寒霜，眸色阴郁刺骨。
她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，躲避那如跗骨之蛆般的目光。
明明在如此温暖的地方，庄泠凰却像跪在了冰天雪地中，浑身冷得没有半分人气。
她无处可逃。
明懿公主已经死了，她闭上眼，可庄泠凰必须得活下来。
“汪……”
良久，一声极低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在这宫殿中响起。
也就是在这一瞬间，庄泠凰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逼出躯壳。
她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响声。
是她浑身的骨头，寸寸碎裂。
是她仅剩的尊严，消失无踪……
